穿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小说

时间:2020-12-07 12:30:36 其他范文 我要投稿

穿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小说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是作家唐七公子创作的一本古言小说,也是她的成名之作。该书讲述了青丘帝姬白浅和九重天太子夜华的三生爱恨,三世纠葛。自2008年在网上连载走红以来,小说持续热卖,各语种版本销量已突破110万册,是行业平均销量的183倍,被称为“玄幻爱情第一IP”。下面是应届毕业生小编为大家收集的关于穿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小说阅读,希望大家喜欢!

穿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小说

  我伤情之后,便不再如何回忆当年与离镜情投意合的一段时光。确确也过了这许多年,是以此间的种种细节,已不太记得清。

  便从玄女登场这段继续接下去。

  玄女是大嫂未书娘家最小的一个妹妹。大嫂嫁过来时,她还是襁褓中的一名婴孩。因当年大嫂出嫁时,娘家出了些事故,玄女便自小由大哥大嫂抚养,也就与我玩在一处。

  玄女欢喜我的样貌。尚在总角之时,便正日里在我耳边念叨,想要一副与我同个模样的面孔。我被她叨念几百年,实在辛苦。因知晓折颜有个易容换颜的好本事,有一年她生辰,我便特特赶去十里桃林搬来折颜,请他施了个法术,将她变得同我像了七八分。玄女遂了心愿,甚欢喜。我得了清净,也甚欢喜。如此就皆大欢喜。

  然不几日,便发现弊病。却不是说折颜这法术施得不好,只是我这厢里,瞧着个同自己差不多的脸正日在眼前晃来晃去,未免会有些头晕,是以渐渐便将玄女疏远了,只同四哥成日混在一起。

  后来玄女长成个姑娘,便回了她阿爹阿娘家。我与她就更无甚交 情了。

  我同离镜处得正好时,大嫂来信说,她娘亲要逼玄女嫁个熊瞎子,玄女一路逃到他们洞府。可他们那处洞府也不见得十分安全,她娘亲终归要找着来。于是她同大哥商量,将玄女暂且搁到我这边来避祸。

  得了大嫂的信,我便着手收拾出一间厢房来,再去大师兄处备了个书,告知他将有个仙友到昆仑虚叨扰几日。大师兄近来心情甚佳,听说这仙友乃是位女仙友,心情便更佳,十分痛快地应了。

  三日后,玄女甚低调地腾朵灰云进了昆仑虚。

  她见到我时,愣了一愣。

  大嫂在信中有提到过,说未曾告知玄女我便是她幼年的玩伴白浅,只说了我是他们一位略有交 情的仙友。

  玄女便在昆仑虚上住了下来。她那样貌端端的已有九分像我。

  大师兄品评道:“说她不是你妹妹我真不信,你两个一处,却只差个神韵。”

  那时我正春风得意,自是做不出那悲秋伤春惜花怜月的形容,着实有些没神韵。

  我见玄女终日郁郁寡欢,好好一张脸也被糟蹋得蜡黄蜡黄,本着亲戚间提携照顾的意思,次回下山找离镜时,便将她也带了去。

  离镜初见玄女时,傻了半天,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又极是呆愣地蹦出来句:“却是哪里来的女司音?”

  玄女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我见她终于开了一回心,倒也宽慰。日后再去找离镜,便也就将她捎带着。

  一日,我正趴在中庭的枣树上摘枣子,预备太陽落山后带去离镜洞里给他尝个鲜。

  大师兄冷飕飕飘到树下站定,咬牙与我道:“上回我打那来拐你的断袖你还抱怨我打重了,我却恨不得当日没打死他,没叫他拐走你,却拐走了玄女……”

  我一个趔趄栽下树来,勉强抬头道:“大师兄,你方才是说的什么?”

  他一愣,忙来扶我:“将将在山下,老远地看到那断袖同玄女牵着手散步,两个人甚亲热的摸样。”

  “咦?”他扶我扶了一半,又堪堪停住,摸着下巴道:“玄女是个女神仙,那断袖却诚然是个断袖,他两个怎么竟凑做了一堆?”

  我如同五雷哄顶,甩开他的手,真正飞一般跑出山门。

  火麒麟在那洞外打盹。

  我捏个诀化成个蛾子,一路跌跌撞撞飞进洞去。

  那石榻上正是一双交 缠的人影。

  下方的女子长了一张我的脸,细细喘息。

  上方的男子披散了一头漆黑的长发,柔声叫:“玄女,玄女。”

  我心口一时冰凉,支撑不住,穿堂风一吹,便落了下来,化成人 形。所幸还站得稳,并没失了昆仑虚的风度。

  离镜同玄女齐齐转过头来,那一番慌乱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我尚且记得自己极镇定地走过去,扇了一回离镜,又去扇玄女。手却被离镜拉住。玄女裹了被子缩在他怀中。离镜脸色乍青乍白。

  我同他僵持了半盏茶,他终于松开手来,涩然道:“阿音,我对不起你,我终究不是个断袖。”

  我怒极反笑:“这倒是个很中用的借口,是不是断袖都是你说了算,甚好,甚好。如今你却打算将我怎么办?”

  他沉默半晌,道:“先时是我黄。”

  玄女半面泪痕,潸然道:“司音上仙,你便成全我们罢,我与离镜情投意合,你两个均是男子,终究,终究不是正经。”

  是以老娘这辈子甚讨厌情投意合四个字。

  我敛了一回神,冷冷笑道:“那什么才是个正经,始乱终弃却是个正经?勾引 别人的相好,破坏别人的姻缘却是个正经?”

  她煞白了一张脸,再没言语。

  我心力交 瘁,散散挥一回袖,将他们放走。与离镜,便彻底完了。

  那时着实年少,处理事情很不稳健。平白同他们辩了半日道理,浪费许多口水。不懂得快刀斩乱麻,一刀宰了他两个,让自己宽心是正经。

  我初尝情爱,便遭此大变,自然伤情得很。一想到为离镜和玄女穿针引线搭鹊桥那笨蛋还是我自己,便更是伤情。一则是失恋的伤情,一则是做冤大头的伤情。

  同离镜相处的种种,连带他送我的一干不值钱小玩意,全部成了折磨我的心病。我辗转反侧,将他们烧个干净,也是难以纾解。只能喝酒。于是在昆仑虚的酒窖里大醉三日。

  醒来时,却靠在师父怀里。

  墨渊背靠一只大酒缸坐着,右手里握一只酒葫芦,左手将将腾出来揽住我。

  见我醒来,他只皱一皱眉,轻声道:“喝这么多酒,要哭出来才好,郁结进肺腑,就可惜我这些好酒了。”

  我终于抱着他大腿哭了一场。哭完了,仰头问他:“师父,你终于出关了,伤好了么?有没有落下什么毛病?”

  他看我一眼,浅浅笑道:“尚好,不需要你将自己炖了给我做补汤。”

  我同离镜那一段实打实要算作地下的私情。

  众位师兄皆以为我爱的是那玄女,因玄女被离镜拐了,才生出许多的愁思,恁般苦情。这委实是笔烂账。

  只有墨渊看得分明,揉了我的头发淡淡道:“那离镜一双眼睛生得甚明亮,可惜眼光却不佳。”

  墨渊出关后,接到了冬神玄冥蝶子。

  玄冥上神深居北荒,独辖那天北一万二千里的地界。此番要开个法会,特特派了使者守在昆仑虚,恭顺地请墨渊前去登坛讲道。

  因墨渊乃是创世父神的嫡子,地位尊崇,四海八荒的上神们开个法道会便免不了要将他请上一请。

  墨渊拿那帖子虚虚一瞟,道:“讲经布道着实没趣,玄冥住的那座山还可以攀爬攀爬,小十七,你也收拾收拾与我一同去。”

  我便乐癫乐癫地回房打包裹。

  大师兄跟着一道,在门口提点我:“以往师父从不轻易接这种乏味蝶子,此番定是看你寡欢,才要带你出去散一散心。十七,师兄知道你心里苦,然师父正日诸事缠身,百忙里还要抽空来着紧于你,就委实劳累。你也这般大了,自然要学着如何让师父不操心,这才是做弟子的孝道。”

  我讷讷点一回头。

  北荒七七四十九日,我大多时候很逍遥。

  没墨渊讲经时,便溜了漫山遍野地晃荡。轮到墨渊上莲台,便混迹在与会的神仙堆里嗑瓜子打瞌睡。

  墨渊素来以为法道无趣,论起来却也很滔滔不绝。是以许多神仙都来同他论法。诸如轮回寂灭人心难测之类。墨渊每每大胜。实在令人唏嘘。

  如此,我几乎就将离镜之事抛于脑后。只是到夜深人静之时,免不了梦靥一两回。

  玄冥上神的法道会做得很是圆满。

  法道会结束。墨渊带着我在北荒又逗留三日,才拾掇拾掇回昆仑虚。

  便听说鬼族二王子娶妻的消息。婚礼大肆操办,鬼族连贺了九日。

  大紫明宫与昆仑虚早已交 恶,自是不能送上帖子。只大嫂来信说,她娘亲甚满意这桩婚事,玄女亏得我照顾了。

  我白浅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离镜纵然负了我,左右不过一趟儿女私情,千千万万年过后,自当有肆然的一天,相逢一盏淡酒,同饮一杯也是不难。

  只不要出后来那些事。

  墨渊来救我和令羽的那一夜 ,将擎苍伤得不轻。离镜大婚第三月过后,擎苍大约终于将养好了伤势。便立时以墨渊夺妻为由发兵叛乱。

  这委实不是个体面借口。尚且不说墨渊来劫人时,他还未同令羽行礼拜堂,诚然算不得夫妻。然那名目虽拙劣,好歹也说服了鬼族的十万将士。擎苍为了表决心,还另为离镜选了个鬼族的女子,把刚娶进门不久的玄女抽了一顿,鲜血淋淋送上昆仑虚来。

  大师兄本着慈悲为怀的好心肠,一条花毯子将玄女一裹,抱进了山门。

  墨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这桩善事只做不见。

  一众鬼将已行到两族地界线不过三十里,九重天上的老天君整整派了一十八个小童前来催请,墨渊才将他那套压箱底多年的玄晶盔甲取出来刷了刷灰,淡淡道:“擎苍既拿我做了名目,我又是司战的神,少不得要与他斗上一斗。小十七,你把这套盔甲拿去翻检翻检,毕竟放的年成久了些,怕是有个虫子蛀了就不太好。”

  老天君十分欢喜,与了墨渊十万天将,天门上洒了三杯薄酒,算送了征。我们一行十七个师兄弟,各在帐下领了职。

  那便是我此生所历的第一场战争,开始到结束,整九九八十一日。

  九九八十一日,烽火连天,硝烟弥漫。墨渊是不败的战神,这场战争原可以结束得快捷些。可在鬼族兵败山倒之时,玄女却暗暗将天将们的阵法图偷出去渡给了离镜。方才始知当初玄女被休本是他们使出的一个苦肉计,可叹大师兄竟救了玄女,正正将一条白眼狼引入昆仑山门。

  墨渊耗了许多气力补救,大伤元神。趁着鬼族还未将那七七四十九道阵法参详通透,又领着天将们一路急攻,将鬼族三万残将围在若水。

  我那时很是愚蠢,从未想过,纵然墨渊有超凡的本事,替我挨的那三道天雷却也不是个玩笑,怎可能在短短几月内便将养完整。

  但凡我那时有稍微的怀疑,最后便不该是那般的结局。

  可他装得很好,一直装得很好。

  最后一战,两军排在若水两岸,千百里长空乌云汹涌翻腾。

  我以为到此为止,事情已基本无甚悬念,要么鬼族递降书,要么等着灭族。却不想擎苍半路上祭出了东皇钟。东皇既出,万劫成灰,诸天灭噬。一等一的神器,一等一的戾器。

  擎苍笑道:“只要我还是鬼族的王,便万万是不能降的,天地也该变上一变了,此遭有八荒众神同我做个伴,我也不冤。”

  我那时却很放心,因想着虽然东皇钟是个毁天灭地的器物,可到底是墨渊做出来的,他自是有力量轻松化解。

  我并不知墨渊那时已是勉力支撑。纵然东皇钟是他造的神器,他亦已无法驾驭。如此,要抑住东皇钟的怒气,只有在它尚未完全开启之时,寻个强大的元神生祭。

  东皇钟瞬时在擎苍手中化成若干倍大的身形,上界的红莲染成熊熊的业火。

  如今,我尚记得墨渊倒提轩辕剑全力扑过去抱住东皇钟的情景。钟身四周爆出血色一般艳红的光,穿过他的身体。愈来愈盛的红光中,他突然转过头来,轻轻掀动唇角。

  后来,擅长唇语的七师兄与我们说,师父临终之时,只留了两个字,他说,等我。

  墨渊是东皇钟的主人,自是没人比他更懂得东皇钟内里乾坤。被钟体噬尽修为之前,墨渊仍强撑着施了术法,拼着魂飞魄散,硬是将擎苍锁进了东皇钟。如此,即便祭出了八荒神器之首,鬼族亦没讨到半分便宜。

  鬼君既已被锁,他此遭带出来做将军的大儿子领着三万残部在十万天军跟前抖得筛糠一般,急急递上降书。

  四师兄说,彼时我抱着鲜血淋漓的墨渊,血红着一双眼,抵死不受那鬼族大王子的降书。十指紧扣着手中的折扇,口中发狠念叨,若师父没救了就要天下人都来陪葬。差点便误了九重天上老天君的大事。

  几个师兄实在担心,不得已将我敲昏,并师父的遗体,一同好生带回昆仑虚。

  四师兄以为那时我真正似个土匪,我却委实没印象。只记得一夜 醒来,同墨渊并躺在一张榻上,一双手紧紧扣住他的十指,他却没呼吸。

  鬼族之乱如此便算了结了。听说紧接着大紫明宫发起一场宫变,大皇子被囚,二皇子离镜蓝袍加身,登上了君座之位。继位当天,与老天君呈了他那园子里最稀罕的一朵寒月芙蕖做贡品。

  老天君派了一十八个上仙下界,说是助我十七个师兄弟料理墨渊的后事。我蓬头散发,也不知道哪来的法力,一把折扇就将这十八个上仙通通赶出了昆仑虚。

  七师兄宽慰于我,与我道:“师父他虽已仙去,但既是他亲口许下承诺来让我们等他,指不定存好师父的仙体,他便真有一日能回来呢?”

  我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一根稻草。

  要保住墨渊的仙体并不很难,虽四海八荒其他地界的不了解,然整个青丘的狐狸怕都知道,九尾白狐的心头血恰恰有此神效。是以,寻一头九尾白狐,每月取一碗它的心头血,将墨渊的仙体养着便好。

  因墨渊是个男神,便得要寻头母狐狸,才是陰陽调和。可巧,我正是一头母狐狸,且是头修为不错的母狐狸,自是当下就插了刀子到心口上,取出血来喂了墨渊。可那时我伤得很重,连取了两夜心头血,便有些支撑不住。

  这其实也是个术法,墨渊受了我的血,要用这法子保它的仙体,便得一直受我的血,再不能找其他的狐狸。

  我愁肠百结。恰此时却听说鬼族有一枚玉魂,将它含在口中便能让墨渊的身体永不腐坏。只是那玉魂是鬼族的圣物,很是难取。

  我全顾不得对离镜的心结,只巴望着他尚能记住当初我与他的一番情谊,将这玉魂借我一借。纵然他们鬼族却是戕害墨渊至此的罪魁祸首,然战场之上,谁对谁错本也不能分得太清。

  彼时我是何等的做小伏低。

  辉煌的大紫明宫里,座上的离镜打量我许久,做了鬼君之后,确是要比先前有威严得多了。

  他缓缓与我道:“这玉魂虽是我鬼族的圣物,以本君与上仙的交 情,也实当借上仙一借,奈何宫里一场大变,玉魂也失了一段日子了,实在对上仙不住。”

  我仿似晴天里被个大霹雳生生劈上脑门,一时六神无主。

  浑浑噩噩走出大紫明宫,却遇上一身华服的玄女。她矜持一笑:“司音上仙远道而来,何不歇歇再走,如此,倒显得我大紫明宫招待得很不周。”

  我虽厌恶她,当是时却心交 力瘁,没功夫与她虚耗,绕了道,便继续走我的。她却很不识好歹,一只手横在我面前,软声道:“上仙此番,可是来求这枚玉魂的。”那莹白的手掌上,正躺了只光晕流转的玉石。

  我茫然抬头看她。她咯咯地笑:“前日,君上将它赏给了我。让我熨帖熨帖身上的伤痕。擎苍的那顿鞭子可不轻,到现在还有好些痕迹落下呢。你知道,女孩家身上多出来这些伤,终究是不好的。”

  女孩家身上落些伤,确实不好。我仰天大笑三声,使个定身法将玄女堪堪定了夹在腋下,祭出折扇来,一路打进离镜的朝堂,将玄女右手掰开来正正放到他面前。

  他那一张绝色的脸刷地变得雪白,抬头来看我,嘴张了张,却没言语。

  我将玄女甩到他怀中,往后退到殿门口,惨笑道:“司音一生最后悔之事就是来这大紫明宫遇见你离镜鬼君。你们夫妇一个狼心一个狗肺倒也真是般配。从此,司音与你大紫明宫不共戴天。”

  那时我年少气盛,没抢那玉魂,又一路打出大紫明宫。

  回到昆仑虚,见着墨渊益发惨淡的颜色,也没更多的办法好想。

  黄昏时候,便偷偷从丹房里取出来一味 ,拌在师兄们的饭食中。

  入夜,趁他们全睡得迷糊,偷偷背着墨渊下了昆仑虚,一路急行,将他带回了青丘。

  青丘正北有座枫夷山,是座小山。半山腰有个灵气汇盛的山洞,阿爹给起的名字,唤做炎华洞。我将墨渊放在炎华洞的冰榻上。因担心自己将血取出来,万一没力气端来喂他就不好,便干脆躺在他旁边。

  墨渊浑身是伤,须得日日饮我的血,直到伤好,再一月一碗的量。

  我实在不晓得还能为他取几夜心头血,只想着若我死了,他便也回不来了。我两个葬在一处,幽冥司里也好做个伴,便将它带来了炎华洞。这洞本是天劫前,我为自己选的长眠之所。

  如此,又过了七天。

  我本以为自己再活不成了。眼睛睁开,却见着红肿了眼泡子的阿娘。

  阿娘渡给我一半的修为。我便算捡回来一条命。也回复了女身。

  添了阿娘的照拂,我这厢虽仍需日日往胸口捅一刀,以取心头血来喂食墨渊,却也不见得多辛苦了,只是还不能下地。

  阿娘深恐我烦闷,特特从折颜处顺了许多书籍来放在洞中,供我遣怀。

  由是,我才知道,当初将墨渊偷出昆仑虚这行径竟为难了许多编撰天史的神官。他们要为墨渊立个传来彰他的功德,可立到最后却无从考证他的仙骨遗踪,平白便让墨渊成了仙籍宝箓中唯一一个有所来却无所去的`神仙,也不晓得要引后辈的神仙们嚼多少舌根。

  后来折颜到青丘探望于我,也说起这件事。他拢了衣袖微微笑道:“见今四海八荒正传得热闹,说什么的都有,晋文府中有几个拿笔头的小仙竟猜测你同墨渊是生了断袖情,奈何却担了师徒的名分,于礼不合。于是墨渊特特诈死,好与你双宿双飞。若事情这么子倒也很有道理,所以我巴巴地过来看上一看。”

  我哭笑不得,晋文是司文的上神,手中握的乃是修缮神族礼法的大权。他府中养的神仙们自是制定神族礼法的幕仲,却开明博大至斯,实在叫人敬仰得很。

  据说昆仑虚的师兄们找了我几千年,可谁也料不到我却是个女仙,且是青丘白家的白浅,自然无果而终。

  到如今,摞在九重天上最正经的史书是这么记载的:“……皓德君六万三千零八十二年秋,鬼族之乱毕,父神嫡子墨渊君偕座下十七弟子司音双双归隐,杳无所踪。……”

  总算没记下是我偷了墨渊仙体这一段,算与我留了个体面。

  活得太长,旧事一回想起来就没个尽头。

  离镜已跨过竹桥行到我面前,我才恍然省起见今是跌在一个大洞里,正撞上这一辈的鬼君同个女妖幽会。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涩然道:“阿音,我寻你寻了七万年。”

  我斜眼觑了觑那仍在草亭里立着的女妖,大惑不解。只听说债主追着那负债的跑,倒没听说哪个负债奠天跑去债主跟前晃荡,还一遍遍提醒别人你怎么不来问我讨债。而怎么算,我与离镜两个,都是他欠了我比较多。

  我挣开手来,往后退一步。他却又近前一步,直直将我盯着,道:“你男子的样貌就很好,却怎么要做这样女子的扮相。阿音,你是不是还在怨我?你当年说与大紫明宫不共戴天,你可知道我……”

  我拢了拢袖子,勉强一笑:“鬼君不必挂心,不过是一时气话,如今鬼族神族处得和乐,老身也不是白活了这么多年岁,道理还是懂一点的,万不会无事生非来扰了你大紫明宫但平。你我便井水不犯河水罢。”

  他怔了一怔,急道:“阿音,当年是我负了你,因你不是女子,我便,我便……这七万年来,他们都与我说,说你已经,已经,我总是不相信,我想了你这么多年,阿音……”

  我被他几句阿音绕得头脑发昏,怒道:“谁说我不是女子,睁大你的眼睛瞧清楚,男人却是我这般的吗?”

  他要来拉我的手蓦然停在半空,半晌,哑然道:“你是女子?那当年,当年你……”

  我往侧边避了一避:“家师不收女弟子,家母才将我变作儿郎身。鬼君既与我说当年,我就也来说说当年。当年鬼君弃我择了玄女,四匹麒麟兽将她迎进大紫明宫,连贺了九日,是为明媒正娶……”

  他一挥手压断我的话:“你当年,心中可难过,为什么不与我说你却是个女子?”

  我被他这么一叉,生生将方才要说的话忘个干净,掂量一番,诚实答他:“当年大抵难过了一场,如今却记不太清了。再则,你爱慕玄女,自是爱慕她的趣味品性,难不成只因了那张脸。我同你既已没了那番牵扯,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

  他紧紧抿着嘴唇。

  我只觉得今夜真是倒霉非常,看他无话可说,便匆匆见了个礼,转身捏个诀乘风飞了,顺便也隐了个形,免得再遇上什么纠缠。

  只听他在后面慌张喊着阿音。

  可世上哪里还有什么阿音。

  三哥三嫂不在府中。

  留下看洞的小仙童正三两个一团 蹲在洞门口斗蛐蛐儿。领头的云生见我来了,眉开眼笑与我挥手道:“姑姑多年不来串门子,此番却真是不巧得很呢,夫人眼下正离家出走,殿下昨日也坐了白额虎寻她去了。姑姑若是不嫌弃,且让云生好生招待一下您老人家!”

  我默了一默,他夫妻两个已然把一个跑一个追当作了一门天大的情趣,几万年也乐此不疲。我也确实有些饿,便让云生备些吃的来。用过一顿早饭,顺手将两壶添了水狄花醉托给他,又仔细叮嘱两句,便招来朵祥云乘着回青丘了。

  半道上路过夏州,想起天吴的墓地正在此处,便顺道去拜了一拜。

  远古神袛容貌大多出众,天吴是个异数。容貌既不出众,便在数量上弥补,是以他有八颗人头。我当年还在昆仑虚学艺时,和他交 情很不错。奈何其后远古神袛应劫,他便也葬身在荒火天雷之中。听说他应劫之事,我急慌慌从青丘赶来夏州,他却已只留了一具白骨。

  因在夏州耽搁了半日,回到青丘已是正午。

  我两只脚将将着地,便见一个油绿油绿的小人从阿爹阿娘的狐狸洞里钻出来。

  迷谷一副妈子嘴脸跟在一旁,十分着紧:“小殿下,你可慢些,慢些。”

  我揉了揉眼睛。

  小人已经呼啦一声扑到了我的脚边,眼中包了一包泪,甚委屈嚷道:“娘亲,你说话不作数,明明昨天说好了要同我们一道回天宫的。”

  迷谷垂了眼睛看地,时不时来觑觑我,想是忍了很多话要说。

  我瞪他一眼,挥了挥袖子算是允了。

  他双手一揖,拜在一边:“迷谷万死,姑姑命迷谷好生守着青丘。奈何迷谷的本事对付个把小仙尚可,天族但子殿下大驾,就委实有些拦不住。况且太子殿下还送来了姑姑的孩儿,看在小殿下的份上,便只得让太子殿下也入了青丘,却事先没能向姑姑请个旨意,还请姑姑责罚。”

  我一愣,夜华君也来了?怕不是昨日我在他会佳人时闹了一场,他今遭特特跑过来找我讨要说法罢?

  昨日我奔得急,也不知他同那谬清公主最后是如何收场。然那谬清对他一往情深,即便我脑子发昏受他儿子鼓捣去闹了一闹,若他真心想将她拿下,却也不难。他这番巴巴地来找我晦气,就忒小气了。然则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小糯米团 子抱住我的右手,扬起头来嘟嘴道:“父君说娘亲不愿同我们回去,是怕一时住不惯天宫。这没什么,我和父君搬来与娘亲同住就是。只要有娘亲在,阿离是哪里都住得惯的。”

  我被他这话震得头晕,脸色恐不是那么好看道:“你说你要同我一起住?你父君也要来同我一起住?”

  小糯米团 子天真而活泼地点了点头。

  迷谷善解人意地一把扶住我,在我耳边低声道:“姑姑,要淡定。”

  也是有这种先例的。

  据说如今奠君在做太子时很风流 ,老天君为他定了本家的表姐做太子妃。天君不满意,老天君一纸天旨下来,便将他发派去了他姑母府上禁闭。天君在他姑母府中住了一月,竟与他表姐生出情意来,方回天宫便成了好事。是为一桩美谈。

  如此,夜华君要来我青丘小住,自是名正言顺,没谁能驳了他去。

  可叹他此番却只像是个要来找我麻烦的形容,本谈不上什么培养不培养情谊的。故而,本上神甚忧虑。

  据说夜华将小糯米团 子甩给迷谷便先回天宫去了,倒很放心。

  既然将来要继天君的位,辖四海八荒的神仙,镇日里琐事缠身也才与他的位分相宜。他既预定要来我青丘小住,看来回去还很有一番需要打点。

  小糯米团 子看了看天色,眼巴巴将我望着:“娘亲,阿离有些饿了。”

  狐狸洞已好几日不曾开伙,我转身问迷谷道:“你那里可曾留些饭食?”

  迷谷赧然道:“不,不曾。”

  我奇道:“凤九最近不是做了你饭搭子,日日来给你做饭的么,难不成回她爹娘的洞府了?”

  他神色郁郁:“半年前她说要去凡间报一趟恩,早拾掇拾掇走了,许久也不曾回来,天晓得是不是被她那恩人羁留住了,怕下次她回来,手边却要牵个小狐狸崽子。”

  我点头唔了一唔。

  小糯米团 子怕是晓得一时半会找不到饭吃。一双眼睛益发水汪汪。

  这么一两天处下来,我倒也略略摸出他一些脾性。虽做出一副可怜相,他却断断是不会哭出来的,只把那泪花儿包在眼眶里,叫你心里猫抓似地挠啊挠。恨自己不是人啊,怎的如此虐待他啊。

  纵然我其实并没有虐待于他。

  一旁的迷谷先招架不住,赶紧牵了糯米团 子的手哄道:“哥哥这便领你去吃东西,小殿下喜欢吃枇杷么?”

  我嘴角抽了抽,小糯米团 子见今不过两三百岁,迷谷今年却已整十三万七千岁,倒好意思称他自己哥哥,老不要脸的。

  我尾随他二人来到东边市集上。

  贩果品的小仙们见我都停下手中活计,恭顺地唤一声姑姑,甚懂礼。

  其间不乏鹤发鸡皮的老人家,当然与我比起来,他们尚算很年轻。然小糯米团 子却很不乐意,特特跑去一棵卖松子的松树仙跟前,叉了小肥腰很认真地问人家:“我娘亲这样年轻美貌,你做什么要将她叫得这么老气呢?”

  那松树仙张大一张嘴巴半天合不拢:“姑姑,姑姑什么时候添了个小娃娃?”

  我抬头望了一回天,道:“昨儿个添的。”

  今年枇杷丰收,一摞一摞垒在竹筐子里,呈于市井上,煞是可爱。看得糯米团 子欢天喜地。

  竹筐子后面种枇杷的小仙们却并不像糯米团 子一般欢天喜地。既是大丰收,他们的枇杷便都只能拿来贱卖,高兴不起来,倒也很合情理。

  迷谷货比三家,看了半天,又挨个尝了尝,指着一只墨绿的竹筐与我和糯米团 子道:“就在这一家挑半框吧。”

  迷谷择果品菜蔬的水准是凤九亲自调教 出来的,我自然对他信任得很。当下点了头,蹲在竹框子跟前,开始细细挑选。

  小糯米团 子跑到我对面,小胳膊小腿地也来学我。奈何他人太小,一蹲下去便被竹筐子挡个严实。才又不情不愿哼唧哼唧地磨起来,踮着脚跟趴在框沿边边上,拿一个枇杷装模作样看半天,又拿一个装模作样看半天。

  正挑得很好,半路上插进来一只手,骨节甚分明,也十分修长。我以为是迷谷,便往旁边让了让。却不想他偏来与我作对,专抢我手里已经挑拣出来的。我才觉着不对,顺着那玄色的衣袖往上看。糯米团 子他爹,此番原应在九重天上仔细打点的夜华君,正弯了腰,笑盈盈看着我。

  他那一张脸笑成那个样子,真是十分地要命。

  我想了想,觉得他既是来我青丘做客,纵然是个不速之客,然我青丘素来是个礼仪之邦,自然不应当与他计较,必得拿出点做主人家的风度,便也盈盈然笑了回去:“喔呀,原来是夜华君,吃了没有,今中午我们吃枇杷,没吃就跟我们一道罢!”

  夜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颇嫌弃地翻了翻手里几个果子,道:“阿离正是长身体,你就给他吃这个?”

  我顺手捏了捏糯米团 子的脸,问他:“你喜欢不喜欢吃这个?”

  糯米团 子扭捏地点了点头,小声道:“喜欢……”

  夜华没言语,撑着额头盯了我半晌,一把拽过我的手:“这附近哪里能找到些肉食菜蔬?”

  我呆了一呆,已经被他牵着走了。后面迷谷抱着小糯米团 子急急朝我喊:“姑姑,这半框子枇杷倒是要还是不要?”

  夜华走得甚快,我摇摇晃晃与他挥手:“要,挑了半天,白的便宜了旁人,怎么不要?”

  今日这趟集赶得委实好。

  不多时,东南西北四个市都晓得,有个长得颇不错的男人带了个小娃娃住到了他们君上的洞府中,那白胖胖的小娃娃唤他们姑姑作娘亲,唤那男人做父君。

  青丘太平久了,连四哥的坐骑毕方鸟走失这事,也够这些小仙散仙地根仙嚼三年的舌头。这厢得了我这件八卦,他们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北市上打鱼的一头灰狼竟将一篓子鱼齐齐送了我,呵呵道:“几条鱼罢了,几条鱼罢了,姑姑炖了,多将养将养身子。”

  夜华接过篓子抿嘴笑道:“顾看儿子不容易,是要好好与她补一补。”

  灰狼便摸着头酣傻地笑了。

  我甚凄凉,补你个头啊补。

  待回到狐狸洞,小糯米团 子吃枇杷已吃到打嗝,迷谷甚贤惠地正拿了把笤帚扫地上的果皮。

  夜华自顾自倒了杯冷茶,与我道:“去做饭吧。”

  我淡然瞟了迷谷一眼,亦坐下来倒了杯冷茶。小糯米团 子鼓着一个小肚子伸手与我撒娇:“娘亲,我也要。”我便顺手将那杯冷茶与他饮了。

  迷谷苦着一张脸抱了笤帚立在一旁:“姑姑,你老人家明知道……”

  我淡然宽慰他道:“凡事都有第一次,天雷你都历了的,还怕这个么,我看好你哟。”

  他不甘不愿进灶屋去了。

  夜华托着腮帮看我半天,低低笑道:“我真不明白你,明明青丘是仙乡,却让你治理得如同个凡世。男耕女织的,倒不见半点仙术道法的影子。”

  他既没半点做客人该有的自觉,我也不需硬撑着主人靛面,懒洋洋笑道:“若什么都用术法来解决了,做神仙却还有什么意思。这么子他们已经觉着很是无聊了,我正琢磨择个时候也为他们备个战场,让他们意思意思打几场仗来娱乐身心,免得闷坏了。”

  茶杯往桌上一嗑,嗒地一声。他似笑非笑道:“这倒很有趣,若真有那时候,需不需我遣几员天将来助一助你?”

  我正预备欣欣然应了,灶屋里却突然传出来“嘭”地一声。

  迷谷蓬头垢面立在洞门口,手上还操了柄硕大的调羹,幽怨地将我看着。

  我哑了半晌,探过身子与夜华商量:“反正糯米团 子已经吃得打嗝了,我们三个成年的神仙,不吃东西倒也不打紧,这一顿,便先算了吧。”又转身凛然与迷谷道:“速去凡界将凤九给我招回来。”

  迷谷抱着调羹拱手:“那支会她个什么名目呢?”

  我想了一想,慎重道:“就说青丘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话还没吩咐完,便被夜华拖了往灶屋走:“添个材烧个火,你总会吧?”

  小糯米团 子摸着肚子半躺在一张竹椅里将我们看着,翻个身,呼呼睡了。

  我以为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委实神奇。

  我与这夜华君认识也不过将将两天,眼下他却能挽起袖子身姿潇洒地站在我家灶台跟前炒菜,还时不时嘱咐我一两句“柴多了,少放些。”或者“火小了,再添些柴。”之类。

  恍然想起小糯米团 子说他亲娘是东荒俊疾山上的一个凡人。唔,大抵夜华君如今挥的这一手好铲子,是他那薄命跳下诛仙台的先夫人教的也不定。

  看他一只手汤勺一只手铲子舞得出神入化,我钦佩得不能自已,发自肺腑赞叹道:“先夫人委实好厨艺!”

  他却愣了一愣。

  我方才想起,他那夫人早已魂飞魄散,见今这么提起来,岂不是揭人伤疤。

  火苗子滋滋地舔着锅底。

  我咽了口唾沫,默默往灶膛里多添了把柴禾。

  夜华将菜盛起来,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淡然道:“她同你一般,也只会在我做饭时升个火加个柴罢了。”我讪讪地,也不好接什么话。他转过身又去盛汤,小声咕隆一句:“也不晓得遇到我之前,在俊疾山那破地方是怎么活下来的。”

  本是他自言自语,却便宜了我这双耳朵,无端将人勾得伤感。

  夜华做了三个菜一盆汤。

  迷谷已经收拾干净,我便招呼他一同来吃。

  夜华将糯米团 子摇醒,又强灌了他许多东西。小糯米团 子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父君再要喂,再要喂阿离就变皮球了。”

  夜华慢条斯理地继续喝方才那杯凉茶,道:“吃成个皮球倒很好,回天宫时我也无需带着你腾云,只需将你团 起来滚上一滚,许就滚进你的庆云殿了。”

  小糯米团 子立刻伏到我的膝头假哭:“呜呜呜呜呜,父君是坏人。”

  夜华放下茶杯,拿起一个碗来从汤盆里盛鱼汤,似笑非笑与糯米团 子道:“如今你倒找了一座好靠山。”然后将满碗的鱼汤推到我面前,甚温 柔道:“来,浅浅,你要多补补。”

  迷谷一口饭呛住咳个没完。

  我双眼泛红将糯米团 子从膝头上扶起来,微笑地端起面前那碗汤道:“乖乖,再来喝一碗汤。”

  夜华的手艺很不错,虽不太待见那道鱼汤。其他三个菜,我吃得倒也欢快。

  午饭用得舒坦,连带心情也开阔不少。是以夜华要我在狐狸洞里帮他劈出个书房来处理公文,我也没计较。将三哥以往住的邻湖的厢房拾掇拾掇,就给他了。

  我原以为夜华此番是来与我算账,没想到半月下来,在东海水晶宫的事,他却提也没提。

  每日一大早,名唤伽昀的一个小仙便会来敲门,拿走夜华日前处理好的一些公文,再带来些待批的新公文。

  据说这伽昀是夜华案前司墨的文官,做事情很尽职尽责。

  起初我还每日踢踏着鞋子去给伽昀仙官开门,次数多了,这小仙官便不好意思。我便再不关狐狸洞,只在洞口设了个禁制,教了这小仙过禁之法。才又重新睡得安稳。

  夜华大多时候是关在那新劈出来的书房里处理公文。早上会将我拉出去散一回步,傍晚用过晚饭又再去散一回。夜里时不时还会找我去书房里同他下一两盘棋。我呵欠连天被他烦得没奈何,有几次下到一半便伏在案上睡着了。他却也不来提醒提醒,干脆一同合衣趴在棋案上睡了。

  想那伽昀仙官来取公文,看到这幅情景,定免不了生些逦思。

  一个尽职尽责的神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不爱八卦的神仙。

  可叹直到天宫里的那位素锦侧妃已派了仙娥到得我青丘的门槛上来再三催请夜华,我才悟得这一点。

  诚然因了迷谷的缘故,我未曾有幸能见得那位仙娥。

  只听当时一众看热闹的小仙嘻哈道,那仙娥淄衣飘飘,衣裳料子很不错,脸却生得不行。迷谷将她拦在青丘谷口,她甚倨傲与迷谷道:“我家娘娘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况且还是未来的帝后。娘娘派我来,也是一片好心,白浅上神尚未同太子殿下行礼成婚,便终日,交 颈而卧,终是不太妥当,就连当年奠君,也不似这样的。再则谬清公主将将被请上天宫,太子殿下也万不该冷落了她。”

  青丘本来民风旷达,不成婚便有了小娃娃也没甚新鲜,何况只是交 颈而卧。一众小仙们自是将这当作个笑话,没等迷谷开口,便将那仙娥打了出去。

  我将她那一番话在心中掂量了一番,除了终日、交 颈而卧有些失实以外,其他都很有道理。也因为搞不清夜华此番做甚么要在我这里窝这么久,便寻了这么个因由转头与他说了。

  他正开了窗立在书案前画湖塘中的莲花。听我这么一说,皱眉道:“我想来你这里住便来你这里住,左右你才是我的妻,旁的人管得着么?”

  我呆了一呆,经他这么一提,才实打实地重新想起来,面前这夜华君,确确是天君老儿红口白牙许给我的夫君。整整小了我九万岁的,呃,那个夫君。

  我哦了一声,郑重道:“若我也是在正经的年纪成婚,现下孙子怕也有你这么大了。”

  他拿笔的手顿了顿,我斜眼觑了觑桌案上那张宣纸,真是力透纸背的好笔法啊好笔法。

  他默然不说话,放下笔来定定将我望着,一双眸子极是冷淡。

  我哈哈干笑了两声,遂转移话题道:“听那仙娥说,你将东海的谬清带上天宫了?”

  这话题看来转得并不好。

  我单以为男人都热衷于讨论女人。当年我做昆仑虚小十七时,每每惹了大师兄生气,一与他聊起哪家貌美的女神仙,总能很轻易地化解他的怒气。却不想此番我再不是当年昆仑虚上儿郎身的小十七。纵然男神仙们也热衷于讨论女神仙,却定然不愿意同一个女神仙聊起另一个女神仙。如此,便又是我唐突了。

  哪知男人心海底针,方才还十分郁郁的夜华,淡淡然看我一眼,又重新拿起笔来蘸满墨汁,嘴角勾起来一丝笑纹,道:“站到窗边去,对,竹榻跟前,唔,还是躺下罢,将头发理一理,摆个清闲点的姿势。”

  我木木然照他说的做完了,才省起他原是要为我做幅丹青。

  倒是要闷在这张竹榻上多久啊,我就着海棠春睡的姿势,甚无语。

  他翩翩然画了一会儿,忽然道:“那谬清死活不愿嫁西海的二王子,她此前照顾我和阿离良多,我便将她带回天上做个婢女。待她撵想通,再将她放回去。”

  我傻了一会儿,没想到他却说了这个。

  他抬起头来,眉眼间颇有些温 情,缓缓道:“还有什么想要与我说,便一道说了罢。”

  我甚感激:“手麻了,可以换个姿势不?”

  他笑了一声,又画了几笔,才道:“随你。”

  我最终在竹榻上睡着了。

  一觉醒转来,天已擦黑。身上盖了件漆黑的外袍,像是夜华的,他人却不晓得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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