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College Board发布完整新SAT样卷的时间越来越近,现在的高一考生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新题带来的压迫感。在新题中,那些体现了“复合”思路的新题杀伤力巨大,比如:在阅读中出现数据和图表,在作文中出现长篇阅读,以及在数学中出现和短篇阅读差不多长的题干。那么如何深入理解“复合(Integrated)”这个概念,并改变教学呢?
作为留学考试从业人员,很多老师第一次见到“复合”这个概念,应该是在基于网络的托福考试(TOEFL iBT)出现以后。在此之前,常见的英语考试更倾向于每个试题模块只考一个单项的技能。比如,老托福的听力只考察听力,听并选择最佳答案;阅读就只是读文章;语法题只考语法;作文只考写作文。在2005年末开始,新托福考试(TOEFL iBT)采用了“复合技能(Integrated Skills)”这样的表述。简单的说,托福iBT把听、说、读、写四个技能混合在一起来考,例如:口语题目要求学生先阅读短文,再听一段听力,然后把两者结合,并回答问题。这些都已经是旧闻,详情可以搜索2005-2006年关于新托福的各种解读。
应该说,新托福考试模拟的“复合技能”场景,更接近于英语在实际语境中的运用。但是为什么测试设计者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走到这一步呢?要回答这个问题,比较简单的一个切入点是从社会科学的研究方法来做一些解释。社会科学领域的研究方法可以简单粗暴的分为两个大类,即“定量研究(quantitative research)”和“定性研究(qualitative research)”,分别代表了对这个世界的两种看法和研究思路。这两个词组的传统中文翻译并不好,因为“定量”容易让读者误以为“确定学生的词汇量”就是定量研究;而“定性”容易被误解为“确定一个学生是不是好学生”。弄明白这两个概念,无论对于教师改善教学,还是学生准备出国读书都是至关重要的,甚至可以让你“三观颠覆”。
我们先从最近100年来占压倒性优势的定量研究开始。定量研究(quantitative research)的核心是:用数字来表达。Adrian Holiday (2012)在他的Doing and Writing Qualitative Research一书中,写道:“Quantitative research concerns counting.”翻译过来,就是“定量研究与计数有关”。比如,最简单的定量研究可以是“英语中以a结尾的单词占的百分比”。那么研究方式就是把英语中所有的单词都数一遍,再把所有的以a结尾的单词数一遍,剩下的用小学数学解决。但是有些研究就没那么简单的,比如“***培训机构的SAT教学是否有效?”。这可以是一个定量研究。比如采用实验方式,寻找两组学生做样本,一组接受***培训机构的培训,另一组不接受培训,然后用培训前测试和培训后测试做统计分析和对比。当然,你很快会发现这种方式的局限,那就是数据污染和脱离现实。比如,实验中的***机构选择的老师是否能代表它的平均水平?实验中的测试是否有效?两组志愿者的身份,年龄,社会背景,经历,接受实验时的成绩,这些都可以成为干扰实验结果的变量。那么如何增加实验精度?我想你已经有了答案,那就是控制变量的数量。最好每组实验所有条件被限定好,只有一个变量,这样结果才有意义。但是条件都控制住了,就更加的脱离现实,说不定学生在***培训机构本来可以学的好,放到实验室反而学不好了。
定量研究的世界观把世界看成由无数线条构成,每次抽取一根线来弄明白。近百年的时间里,学术界对这种世界观可谓痴迷。这种世界观注重逻辑思维,一个极端的例子就是数学的形式逻辑,这可谓是逻辑学的巅峰之一。我想牛顿在写《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的时候没有想象到后人对数学表达的痴迷程度,更不会想象到研究人的思想行为的社会科学也争相用数学表达。冯特(Wilhelm Wundt)当年对于心理学的巨大贡献之一,就是用数字的方式来表达人的感觉。比如,他测量了两个探针在手的皮肤上距离多近的时候,人会把它们当成一个点。
这种思路下的语言考试自然是能拆分就拆分。考试本身也可以看作一个实验,样本(考生)被指引去产生一系列行为(答题),得到一个结果(实验数据)。那么,肯定是变量越少,结果越精确。问题来了,越精确,就越脱离现实。
那么“复合”这个概念,肯定代表的是一种不同的思维方式。不错,就是“ 定性研究(qualitative research) ”的思维方式。定性的真正意义在于抛弃形式逻辑,“欢迎变量而不是控制变量(Holliday,2004)。”也就是说,定性研究会认为世界才不是专家们想象的那样有条有理,而是神秘的,乱七八糟的一团,单线条的逻辑根本行不通。比如,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的一位教授在某一次高考英语改革之后做了一个研究,目的是看看高考的改变到底改变了英语教学没有。因为当时的改革增加了交际英语的考察点,从逻辑上来说,反拨效应(考试对教学的影响)和考试有逻辑上的因果关系,所以教学也应该跟着相应改变。但是定性研究的结果却表明,中学老师们并没有改变原有的教学方式。当然,从我的老师和学生朋友那里得到的一些信息也表明,教育部门倡导的教学改革,很多最后都变成了“公开课表演”,大家都懂的。
这种把现象放回世界舞台的思路影响了人们对语言的认识。严格的狭义语言定义(语言即有规则的符号系统),不能完全解释语言在使用中的现象。
有个叫Dell Hymes的语言学家,使用了定性研究中的一个研究方法(ethnographic exploration),首次提出了 “交际语言能力” (communicative competence)这个概念。这个概念后来又诸多变体,为了便于理解,我使用Canale & Swain (1980)以及Canale (1983)两次研究中提出的交际语言能力的四个组成部分:1)语法能力:规则和词汇;2)社会语言能力:得体;3)策略能力:正确的使用沟通策略;4)语篇能力:通顺和连贯。这不是唯一的定义,跟托福考试关系最近的定义可能是Bachman在1990年的《语言测试要略》一书中的定义(Fundamental Considerations in Language Testing),本文不再赘述。重要的是,这个定义突破了狭义语言定义,让语言和语境的关联得到了承认和重视。
在这种思路的引导下,语言现象被放回到语境里做观察。由此,学术界对语言的认识从单一的规则符号,逐渐转变到复合的能力体系。托福iBT之前,就已经有过一个TOEFL 2000 Project(相见ETS公布研究文献),对测量交际语言能力做了大量的研究。在2005年开始,托福iBT开始大规模采用模拟现实语境的试题,自然,技能的复合考察就成了必然。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SAT也正在经历一个相似的过程。在过去的SAT考试里,语言能力,思维能力,数学和文学知识都是相对独立的考察项目。但是如果我们使用定性研究的思维方式,不难想到,在真实的大学环境下,这三者很有可能会同时用到。
在未来的语言和SAT教学里,教师要摒弃单个技能和知识拆分教学的模式,更加需要注重的是在真实的语言以及知识的使用环境下,学生如何使用老师所教授的知识。“翻转课堂”就是一个不错的尝试方式,学生模拟在独立做研究时的工作方式:确定问题,查阅资料,分析过去的研究为何没能解决问题,再提出新观点。老师在课堂上起的是指导和突破学生思维障碍的作用,画龙点睛。
事实上,明白了定性研究的思路,配合着定量研究的思路,中国的老师可以创造出更加适合中国学生的教学模式,教育出更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下一代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