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佛学与心理分析的思考
摘要:《僧侣与哲学家》记录了一对分别以西方哲学家和在东方受过佛学训练的僧侣身份的父子展开的一场关于东西方文化比较的深入对话,内容恢弘而细腻。文章分别从科学研究与心灵探索、人类深层意识、人格结构、人性之善恶四个层面对其佛教与西方心理分析比较的视角进行了思考与研究。
关键词:佛学;精神分析学;无我;心理分析
法国著名哲学家及政治评论家、法兰西院士让・弗朗索瓦・何维勒遇到了人生中一个特殊的难题,他的儿子马修・理查德在诺贝尔生物医学奖得主老师的教导下,以极优异的成绩拿下博士学位,已经开始走向生物学界革命性的突破,却突然去到遥远的不丹,选择了一条剃度修行的僧侣之路。原本在法国有机会周旋于各种著名思想家、艺术家以及科学家等学界名流中的马修为什么决心移居亚洲,潜心藏传佛教、成为一名佛教的僧侣呢?在法国已经成就斐然的哲学家父亲作为一名坚定的无神论者,渡过了最初对儿子的极度失望后,开始尝试着接触儿子二十多年里进行着的另一份迥异不同的人生成绩。到底什么是佛教?父子二人分别以西方哲学家和在东方受过佛学训练的僧侣的身份,在尼泊尔展开了一场两种不同文化之间比较的深入对话,由此也给世间贡献了一份瑰丽的思想财富。《僧侣与哲学家》法文版出版后,已翻译成二十几种语言,影响甚大。该书包括十八章节,从对科学研究方法的探讨到涉及宗教、哲学、心理学各个领域与佛教的内在关系分析,内容恢弘而细腻,本文关注的是其中关于佛教与心理分析的部分,并且尝试着将马修的心灵之旅以及他对佛教与西方心理分析比较的视角,给予了思考与研究。
被梁漱溟先生称为“心理主义”、并称为非“迷信”乃“智信”的佛教经由印度传出后,已经流变成南传佛教、汉传佛教和藏传佛教三个分支。佛学以心为要,目的是探究人之究竟本性。“佛教教义以心之缘为刚宗,其理论探讨的重点在心,其三学、六度等修行之道,皆是调伏、净化、庄严自心的技术,其实质皆是修治自心。全体佛学实际上可以看作专门究心、治心的‘内学’”(18)释迦牟尼因此被西方学者称为“第一个研究心理创伤与复原之道的伟大精神医师”。(19)二十世纪以后,西方在新的科学技术迅猛发展的大背景下,社会生活发生着深刻的变化,人格同样遭受着冲突与挑战,自我认同、自我同一性等问题成为心理学、社会学、教育学等学科普遍关注的话题,其中佛洛依德的精神分析学是当时心理分析流派中重要代表。古老东方产生的佛学与古老欧洲大陆上产生的精神分析学同样是以“人”为核心,致力于人的心灵深层的探讨与人之命运的解放。在《僧侣与哲学家》这本书中,父子的对话不仅多处涉及该问题,而且从佛学与西方文化二者比较的视角下探讨了其在心理学研究方法、深层意识、人格结构以及人性之善恶诸多问题上的一致性、存在的分歧以及各自存在的价值,本文将针对这些观点作出笔者的一些评价,以期对目前的社会现实有些许启示意义。
一、 关于科学研究与心灵探索
当本来从事生物学研究的马修逐渐感悟到,科学研究的目的不足以使人的生命追寻到本体的意义,不足以解答人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的问题,亦不足以支撑他越来越热衷的“心灵生活”时,他研究的兴趣终由科学转而投向佛学。“‘硬’的科学,也就是需要可复制性证据的科学,目标其实不是解决形而上的问题,也不是要让生命有意义,而是希望用最准确的方式来描述物质世界。”(79)马修放弃科学投身佛法修行的心灵之旅是理智和客观的,并非否定了科学探索事物规律的价值,“科学和心灵生活之间没有根本上的不融合。只不过对我而言,其中一种的重要性超过了另外一种。”(13)而且,马修发现,他所经历过的科学训练,尤其是那种穷追不舍的精神,完全符合佛法的修行以及对形而上的要求。“事实上,心灵生活其实就是一种心的科学。有科学的方法,科学的结果,是一种真正转换自己的方法,两者都是在追寻真理。”(14)
马修甚至认为,最重要的科学是人如何认识自己,以及如何认识实相。我们人类最需要弄懂的问题是:“现象界的本质是什么?心的本质是什么?”在比较实际层面的问题是:“快乐和痛苦的钥匙是什么?痛苦来自哪里?什么是无知?什么是心灵上的认识?什么是完美?”(12)对这些问题探究的强烈愿望正是促使马修转而成为修行人士的重要动力。一种心灵“内在转化”的体验,是生物学与理论性物理学不能够给予他的一种全然活生生的经验,一种不断更新的感觉。在他看来,佛教这样一种形而上的体系,面对的是人类存在的根本问题、从这个体系中可以汲取一种智慧,这种智慧可以运用到每一刹那和所有的状况之中去,人由此可在不断的体悟中不断发现并更新自己,这个体系永远不会“老化”;而科学理论在历史过程中,需要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不断的迎接新理论的诞生。医学上的进步只能治疗一些我们还会再来的苦痛,死亡却同样无法避免。我们需要“一种内在祥和的方式,不依赖健康,不依赖权势,不依赖成功,不依赖金钱或感官的相守,同时这个内在祥和也是一切外在祥和的泉源。”(15)
马修在与父亲关于东西方文化的对话中,批评了西方20世纪心理学主流思想的唯科学主义导向。以美国的行为主义为代表的主流心理学强调的是实证的实验方法,主张心理学应该研究行为,强调自省的方法无法证明客观,排除了无法被转化成行为的心理活动,致使认知心理学逐渐也受其影响,认为“神经细胞的网络结构和功能,加上这个网络之内的化学作用和电子现象,足够说明什么叫做‘思考’。对他们而言,‘心’的观念,甚至一种非物质性意识的观念,已经过时了。他们呈现的模式,就是有许多复杂的神经细胞网络分布在脑的各部位,这些网络决定脑的整体意识和潜意识的活动。” (53)马修所批评的问题其实也是西方心理学界一直持续的一种争议,艾宾浩斯与狄尔泰的论争,作为一个基本的理论问题长期存在于心理学的历史发展中――心理学究竟是一门严格的经验科学(它强调精确及定量陈述,严密的试验程序),还是一门广泛的多维多方法的学科?哲学作为心理学母体学科的学科背景,使我们不得不追溯到西方近代哲学史的背景。西方近代哲学形成了两种对立的思潮,即以孔德实证主义、马赫经验批判、逻辑实证主义为主要代表形成的理性主义(科学主义)思潮,以叔本华的唯意志论、尼采的超人哲学、柏格森的生命哲学、萨特的存在主义为主要代表形成的非理性主义(人文主义)思潮。对自然科学的敬仰使理性主义试图用实验及数学的方法来改造人文科学,而非理性主义者把精力主要集中于人的价值、生存和死亡、人的动机与欲求等。自从1879年莱比锡大学第一个心理学实验室的建立成为了心理学建立的标志后,科学主义的旗帜以及实验的方法显然逐渐占据了心理学舞台的上风与主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