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构主义文学批评与新批评之关系研究

时间:2024-10-15 10:20:32 论文范文 我要投稿

关于解构主义文学批评与新批评之关系研究

  论文摘要:新批评对解构批评家保罗·德·曼的修辞理论产生了重要影响。新批评关于文学语言本体地位及其含混性的研究、文本“细读法”的理论和实践,构成德-曼修辞理论不可或缺的理论来源;然而,德·曼否定新批评所主张的文学语言的交流作用,尤其反对“有机整体”的文本观,强调语言修辞性所带来的文学意义的不确定性,主张依据读者阅读过程中文本文字间游戏式的互动来阐释意义,打破了新批评对整体化的追求,形成独特的解构主义文学批评。

关于解构主义文学批评与新批评之关系研究

  论文关键词:新批评;解构批评;含混;细读;有机整体

  保罗·德·曼(1919—1983),是解构主义文学批评团体“耶鲁学派”的中坚人物,其修辞阅读理论是美国解构批评的基石。而在解构主义之前,文学批评理论的主导是形成于二三十年代、盛行于四五十年代的“新批评”理论,并且新批评后期中心“耶鲁集团”代表人物布鲁克斯和沃伦也长期在耶鲁大学执教,因此,新批评对德·曼的修辞理论的影响是必然的、直接的。德·曼早期写过两篇论述新批评的文章,分别是1956年的《形式主义文学批评的终结》和1966年的《美国新批评的形式与意向》,对新批评既有积极肯定和吸收运用,又有批判和改造。本文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论述德·曼与新批评的关系,借此揭示解构主义文学批评对新批评的继承与批判。

  一、对“内指性”文学语言观的承继

  新批评的文学语言观念,是建立在科文区分的基础上。作为一种形式主义批评流派,新批评强调文学语言的特殊性,其奠基人瑞恰兹率先区分了语言的科学用途与情感用途:“我们可能为了依据而运用陈述,不论这种依据是真是伪,这是语言的科学用途。但是我们也可能为了这个依据所产生的感情和看法的效果而运用陈述,这是语言的情感的用途”,也就是说,科学语言是以逻辑推理为基础的符号语言,具有指示功能,是“外指的”,要求指涉清晰、意义明确;文学语言则不要求逻辑认知上的真伪判断,是情感语言,只具有情感功能,是“内指的”,以表达或激发情感态度为己任。

  新批评之所以把文学语言归结于情感用途,原因在于他们认为艺术最根本的因素是作者创作时的原始经验,艺术的真实是文学与经验的一致性。从文学生产过程来说,作者在形式上尽可能地建构与原始体验相契合的语言结构,批评家则回溯作者的历程,通过仔细、精确地研究意义形式,来获得形式所由生的经验。“他(指诗人)的任务最终是使经验统一起来。他归还给我们的应该是经验自身的统一,正如人类在自身经验中所熟悉的那样。而诗歌,假若是一首真正的诗歌的话,由于它是一种经验,而不仅仅是任何一种关于经验的陈述,或者仅仅是任何一种经验的抽象,它便是现实的一种模拟物——在这种意义上说,它至少是一种‘模仿’。”相比较19世纪末实证主义和浪漫主义文学批评,新批评坚持的依然是“仿论”立场,不过其仿的对象不再是外在的历史现实,而是作者内在的意识状态。

  新批评的创新在于对语言的重视上升到了本体论的高度。作者经验只能通过文学语言来传达,语言担负着使文学成为文学的责任,它也是批评家还原作者原始经验的可靠途径,传统的历史、实证的方法对于文学意义阐释来说是不够深入的,必须把语言引入文学意义研究。新批评的研究视野发生了重大转变,从社会历史内容和作者思想内容转到了文学语言这一新的主体上来,这一转变影响深远,新批评之后的批评理论,无论意识形态研究还是文本形式研究,都不可避免地运用到新批评式的语言研究。对于德·曼修辞阅读理论来说,它更是有不可或缺的理论奠基意义。德·曼曾经明确表示自己的分析属于语言学和语义学的范畴,他和新批评家一样,把研究重心放在文本内部,以文学语言为文学活动的中心。

  然而,对于文学仿作者经验的观念,德·曼是坚决否定的,认为这种仿根本不可能达到也不应追求。他认为意识、语言、现实之间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文本并不是作者经验的载体,更不能看作是作者和读者这两个主体之间的交流,这是因为,文学语言不仅仅是包含或反映经验,更重要的是建构经验,即唤起读者过往的经验,形成新的情感体验。建构完全不同于单方向的意指,文学语言具有自我言说的独立功能,批评的任务不再是去发现形式所意指的经验,而是探讨形式如何积极主动地建构一个个新的世界。这一过程不再是仿而是创造,不再是交流而是参与。
 在此基础上,德·曼进一步否定瑞恰兹所说的文学语言的交流作用。依据新批评的观念,文学语言之所以是模糊的、情感性的,是因为经验本身是模糊和情感性的,文学虽然具有复杂的意义,但最终目的还是要实现作者和读者的交流。德·曼则批判之,他抨击瑞恰兹“不仅把诗歌语言贬到了交流语言的层次,而且不断否认审美经验和其它人类经验的区别”。德·曼依据康德审美无功利的思想,认为交流作为有功利、有目的的活动,是不应作为文学经验的价值的,因此他在新批评对科学、文学语言区分而论的基础上,进一步强调诗性语言和交流语言的分别。他认为,只有隐喻化和修辞化的语言才是诗性语言,并且由于语言的修辞性,也必然导致了确定意义的不可实现,文学文本的指称或意义变得模糊而难以确定。德·曼还进一步推广到非文学文本中去,认为即使是哲学、政治、法律等文本,也因语言修辞性而存在矛盾、虚构和欺骗性,并最终导致不可阅读。

  二、对“含混”理论的突破

  “含混”是瑞恰兹的学生燕卜荪沿用的术语,指文学语言的多义形成复合意义的现象。新批评把复义看作文学语言的特性,赋予“含混”新的理论意义,正如瑞恰兹所说:“如果说旧的修辞学把复义看做语言中的一个错误,希望限制或消除这种现象,那么新的修辞学则把它看成是语言能力的必然结果。”“含混”或日“复义”理论,是新批评对于文学语言的重要发现。

  燕卜荪的代表作《论含混的七种类型》以文本本身含混以及潜在隐喻空间的新颖见解吸引了德·曼的目光。在燕卜荪所讨论的七种含混类型中,德·曼认为,只有第一种和第七种才属于真正意义上的含混,只有它们才关涉到诗歌语言的本质。这是因为,只有这两种表明意义是无可确定的,其它类型的含混都能通过情境或上下文的语境得到界定或澄清,因而是伪含混。德·曼需要这种不确定性来说明“存在本身所具有的深刻的分裂”:“(和解的任务应该)让读者承担,因为和解并不发生于文本之内。文本不解决冲突,而言说冲突。”也就是说,文本内部具有多重意义,这些意义彼此之间会有矛盾和冲突,德·曼赞赏燕卜荪对文本内部矛盾的含混意义的揭示,竭力从文本的意指结构中抽取出互为冲突的力量来,主张让冲突作为冲突存在而并不试图予以化解。

  传达文学含混性的是作者所运用的语言结构,新批评认为最基本的质素是比喻:“诗人必须用比喻写作,正如I.A.瑞恰兹指出的,所有微妙的情感状态只有比喻才能表达。诗人必须靠比喻生活。”悖论、反讽、含混在新批评家那里被认为是至关重要的比喻手段,因为文学就是借助这些比喻来区分自己的语言和普通语言。德·曼也强调文学的比喻语言,并借此机会初步表达了他的修辞观。在他看来,比喻是语言范式本身,而不是派生的语言形式,也就是说,任何语言都具有比喻的结构,都可进行修辞分析,文学语言与日常语言、与哲学语言在这一点上没有区别。一首诗之所以能够引发丰富的联想,应该归功于比喻所开启的广阔的诠释空间。在德·曼看来,如果一个简单的隐喻都能引发无限的阅读,激发无限的经验感受,那就绝不能够如瑞恰兹所说,使读者的经验与作者的经验完全相吻合,更无从讨论交流的问题。

  对新批评的含混理论,德-曼肯定它揭示语义冲突的面,同时又否定其对于语义研究的正伪判断。新批评的语义研究一方面强调多义性,另一方面也要求对多重意义进行筛选和判断,防止误读的发生。雷奈·韦莱克在《文学理论、文学批评与文学史》中说:“一部艺术作品越复杂,它们所包含的价值构成就越众多,因此就越难以解释,忽视这个方面或那个方面的可能也就越大。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解释都同样正确,也不意味着不可能在它们之间加以区别。有完全是异想天开的解释,也有片面的、歪曲的解释。”对这些被视为“错误”的解释,新批评家试图通过准确的语义研究加以排除。德·曼对此却有不同看法,他认为语言的修辞性是误解之根源,既然文学语言必然是修辞性的,那就不可能避免误读的存在,不可能达到所谓的准确解读,新批评对语义正伪的判断也必然是徒劳的。

  “含混”概念启发了德·曼关于文本的不可确定性的思想。不同的是,新批评的“含混”是一种歧义现象,文本具有的客观存在的多义性;德·曼的“不确定性”则在强调文本多义性的同时,更强调选择、判断的困难,从而取消正读、误读的区别,一切阅读都无法达到与原义同一的圆满境界,故而一切阅读都是误读。

  三、对“细读”方法的推崇

  从文学接受层面来看,新批评认为文学批评的基本任务在于分析说明作品的语义。对传统的文学阐释方法,布鲁克斯总结为“释义误说”,即诗的内容可以用另一种说法加以转述。他认为这是形式一内容二元论造成的结果,诗被简化为特定“内容”的载体。布鲁克斯批判这种观念,认为诗是完整的、不可分割的整体,不论其全体还是部分都不能用散文来转述,否则就会陷入谬误。由于文学语言的意义是含混的,因此不能简单地把形式与内容、文学与现实一一对应,不能用散文般的语言轻易地描述清楚文本的所有含义,阐释者需要做的,是艰苦的“细读”工作。

  “细读”这一概念是瑞恰兹提出的,它作为文学阅读的具体方法,旨在通过细致的语义分析来把握诗歌意义,防止误读的产生。所谓“细读”,也就是对作品进行细致入微的研读和评论。新批评主张批评者在把握语境及作品整体结构的前提下,从词语及其相互关系中阐释文本意义,揭示词语中的含混、反讽、隐喻等修辞手段,从而阐释作品的结构和意义的“有机统一”。这种精细的研究方法围绕文本进行深入挖掘,虽然不无“过度阐释”之嫌,“正如其它学术研究方法一样,‘细读’引起了卖弄学问和标新立异;但是肯定要有这样一个阶段,因为任何一门知识要发展都必须对它的研究对象作仔细精密的观察,把事物置于显微镜下分析……”新批评坚守语言的本体地位,强调以文学语言为中心,遵循严格的步骤,逐步深入文学结构,达到对作品意义的全面认识。

  德·曼对细读方法大加赞赏:“美国式的文本途释和‘细读’策略所拥有的完美技巧使我们在把握文学语言的精细与差异等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步。”Jz德·曼代表的解构批评坚持语言的修辞性,否定确定性阅读的存在,但并不意味着其文本解读是随意的,恰恰相反,它坚守细读的方法和认真求知的态度:“‘解构’作为一种‘理论’,为的是要对我们所从事的阅读、阐释行为作出解释,那么它所针对的是一种什么样的阅读阐释活动呢?在我看来,那必须是在受过语言学、语义学、词源学以及文献版本学等多方面良好训练的基础之上,在熟练的掌握了‘新批评’所最擅长的文本细读的本领之后,才能掌握的在文本中穿行、甚至上下翻飞的本领。这里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我们必须通过专业的文本阅读训练而获得一种‘文学能力’(1iterarycompe-tenee),这其实是我们能够从事‘解构’阅读的一个前提条件。”"虽然分析形式不同,运用的术语各异,但德·曼的目标与新批评如出一辙,这就是引发更多的细读,并且把这种阅读活动当作批评家不容规避的工作。

  四、对“有机统一”艺术观的消解

  值得注意的是,新批评家无论多么诚恳和执着地挖掘文本内在的张力、含混、歧义、悖论和反讽,最终还是要回到统一的主题,追求圆满稳定的意义。新批评后期代表人物克利安思·布鲁克斯在《反讽一一种结构原则》一文中用生物的有机体来比喻文学文本的有机统一:“一首诗里的种种因素是互相联系的,不像排列在一个花束上面的花朵,倒像与一棵活着的草木的其它部分相联系的花朵。诗的美在于整株草木的开花,它需要茎、叶和隐伏的根。”“有机整体”始终是新批评意义观的前提与基础。德·曼则反对这种比方,认为文本的有机形式并非与自然生物的类似,亦非源于文本本身具有的整体性,而是源自文本的阐释行为,认为新批评割裂了文本与读者的关系,以简单的类比方式推断出文本是一个自足的有机统一体,但事实上文本与阅读过程中的理解行为是密切相关的。

  德·曼在《美国新批评的形式与意向》一文中指出新批评存在自我矛盾:认识前提上把诗假设为有机统一体,得出的结论却是诗以反讽、含混和矛盾语的形式存在。在他看来,新批评陷入了理论预设与实际操作相冲突的困境:“美国新批评并没有揭示出与自然世界的一致性相关联的连续性,而是把我们领入由反思性的反讽和含混两种修辞所构成的非连续世界。”也就是说,新批评预设的“一致性”、“连续性”的意图,不能改变反讽和含混必然带来断裂和非联系性,修辞使语言在表达意思的同时又否认这个意思,使语言具有自我解构的功能,文本不能统一到一个整体之中。对新批评刻意追求的终极、权威阐释而言,德·曼的解构批评是一种反平衡:“解构的目标永远是揭示假想为单一性的总体中存在有隐藏的连贯和碎裂。”在德·曼看来,整体化是形而上学思维的一个主要特征,修辞化阅读的根本目的,是要破除一切整体化的倾向,打破文本封闭自足的界限,使文本在读者多样化的参与下形成跳跃的、充满活力的意义言说。

  总的来说,德·曼代表的解构主义文学批评发展了英美新批评“封闭阅读”的基本概念,以修辞性的文学语言为文学本体,但同时又反对“有机整体”的文学观,主张依据作品文字所隐含的内在结构及其同读者之间的心灵交往,依据读者阅读过程中文本文字间游戏式的互动来阐释意义,不再寻求文本系统内的文字、语音、意义、情节和结构的“前后一贯性”和逻辑合理关系,也不再寻求文本同作者和历史文化脉络间的主客观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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