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主义对史学理论研究文化论文

时间:2024-10-26 05:47:42 文化艺术 我要投稿

后现代主义对史学理论研究文化论文

  后现代主义一词,究竟如何界定,学术界尚无一致的意见。不过,在不同的解释和定义中,还是可以提取出后现代主义的基本特征,即对现行的一切抱着一种全面、彻底的怀疑和批判的态度:如果现行的是制度,那么它就要冲破制度;如果现行的是规范,那么它就要颠覆规范;如果现行的是结构,那么它就要解析结构。总之,它对现实提出了最彻底、最严峻的“颠覆”。

后现代主义对史学理论研究文化论文

  后现代主义对历史学的批判,可以称得上是全面的“颠覆”。现行的各种历史学的概念、术语,如进步、发展、理性,各种历史的价值评判,如工业革命的意义、文明的价值等,按照后现代主义的眼光来看,都需要全盘推翻、重新来过。不过,实践的历史学家对此并不介意,他们仍然按照自己熟悉的方式在从事历史研究。虽然实践的史学家们并不认同后现代主义的批评,但后现代主义的史学著述则获得他们的欢迎和好评,如福柯、金兹伯格等后现代主义风格的史学著作。一方面,后现代主义的一些史学著作,也并非是在歪曲史实、胡说八道;另一方面,“疯癫”、“疾病”和历史的微观细节的探索,拓宽了历史研究的新视野,加深了人们对历史的认识。不过,后现代主义对历史学本质的怀疑和否定,遭到了诸多学者的批评和反驳,这可以伊格尔斯的商榷文章为代表。[1]后现代主义的许多论述是夸张的,甚至是“挑衅”性的。如海登·怀特认为:历史学的学术研究,只是一种“仪式性的运作”,他所声称的“忠实性”和“客观性”,只与那种渊博的学术研究惯例有关。撇开这些偏激、挑衅性的词句,后现代主义的合理性也不容忽视,特别是他们对历史学的叙事问题的研究,为史学理论研究辟出了一片新天地。

  历史学的叙事问题,最早只是把它看作是史书编撰的形式问题。英国历史学家乔治·屈维廉曾说,历史学的第三种任务和步骤是整理研究结果,用文学的形式表达出来,并称这一部分的工作具有艺术性。[2]一般说来,史学家们很乐意承认历史编撰形式的艺术性,所谓历史学既是科学又是艺术,就是将形式与内容两分,将形式归于修辞学、或编撰学,形式上的艺术性并不会妨碍内容的科学性。套用赫克斯特的说法,历史学的修辞只是蛋糕的糖衣,它的存在并不影响蛋糕本身的质量。然而,后现代主义(赫克斯特)的研究表明,历史的糖衣已经融入了历史的蛋糕之中,糖衣不仅影响历史的外表形式,而且也影响历史的内在本质。也就是说,形式与内容并不总是相辅相成的,它还存在着矛盾和对立;形式和内容并非能截然两分,它们还常常彼此渗透、相互缠绕。历史学的叙述不仅仅是一个修辞、编撰的问题,还与历史学的真实性、科学性等问题密切相关。与数学之类的学科不同,历史的内容并不能对其表现形式起到一种制约或限定,相反,只要是人的主题,天然地适宜于一种文学艺术的表现形式。这样,形式就会溶入内容,从而影响内容。修辞不仅是让读者赏心悦目,布局、谋篇和风格,也不只是技术或技巧,它体现了作者的情感和倾向,或多或少、或深或浅地牵涉到价值评判,而其背后又与作者的意识形态、社会地位、政治立场等因素相关。叙事的顺序、章节的结构,文字的风格,作为形式都会渗入到内容之中,并对内容的性质发生影响。特别是形式一旦程式化,反过来又会成为一种制约、限制的因素,甚至强物就我,用形式来虚构内容。蛋糕与糖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呢?糖衣融入蛋糕之中将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呢?这是后现代主义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换言之,历史学的形式与内容问题,并非像以前所理解的那么简单,这就需要我们重新辨析思考,做出新的解释。

  海登·怀特的研究也给我们带来了一些新问题。海登·怀特的研究主题也是历史学的叙事,不过,他更关心的是历史叙述的本质问题。他认为,历史叙事在本质上与文学叙事是一回事,都是一种虚构。柯林武德在《历史的观念》的“历史的想象”一节中曾讨论过历史学里的一种想象。[3]他以“恺撒自罗马到高卢旅行”为例,恺撒前一天在罗马,后一天在高卢,至于自罗马到高卢的旅行,材料则没有告诉我们,需要史学家加入他的推理想象,进行一点连接虚构,即由“A”到“B”之间的连接想象或虚构。海登·怀特所讨论的是历史的建构性的想象虚构。经过历史学的初步研究,历史学家获得了A、B、C、D、E等一系列分散而确实的历史事实,进一步的工作是将这些分散而确实的历史事实由点连成线,再进而组成平面、甚至立体空间时,这就需要加入历史学家的想象,或者称之为一种建构性的虚构。虽然你使用的砖头、石料、水泥——历史事实,完全是科学的产品,但是将这些砖头、石料、水泥连接起来,建筑成历史的大厦,就离不开你的设计,这种设计具有艺术建构的性质。与上面柯林武德所说的虚构不同,连接性的建构自由度较小,受到制约的程度较大,与文学的虚构不可同日而语;[4]建构性的建构自由度较大,受到制约的程度较小,与文学的虚构在本质上相差无几。虽然你的材料是给定的,但你设计的历史大厦却可以有各种风格,如(1)A、b、c、d、e,(2)a、B、c、d、e,(3)a、b、C、d、e,(4)a、b、c、D、e,这还是由点到线的变化,在平面或空间上更可以建构出不同的组合。所以他说:尽管小说家可能只与想象中的事件打交道,而史学家则只与真实的事件打交道,但把想象与真实事件溶为可理解的整体,并使其成为表述客体的过程,实际是一个想象的过程。“历史”充满了证实事件发生的各种文献,因而有可能用几种不同但同样可行的方法,把这些文献组合在一起,以形成几种有关“过去发生了什么”的叙述性记载。以法国大革命为例,历史学家可以在给定的事实的范围里,在不违背学科研究准则的前提下,写成的几种不同的法国大革命史,它们可以是正剧、也可以是悲剧、喜剧、甚至是闹剧。显然,这是想象、构建的结果。

  大多数历史学者恐怕都不会赞同海登·怀特的“历史叙事的本质是虚构”的结论,但海登·怀特所揭示的问题确实存在,且难以否认。这就给史学理论的研究带来了许多新问题:历史叙事的真实性在哪里呢?局部的、个别的真能不能保证整体的真?历史学是不是仅仅只是在事实考订的层面上能得到一种真实性,而一旦由单个事实上升到完整的历史叙述,就只能如同小说一样,或者说具有诗的特性呢?如果说“恺撒旅行”式的推理想象还受到一种外在“过硬”东西的制约的话,历史学家在构建历史大厦的时候,他依据的是什么?他有没有受到什么制约?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制约?历史构想中起决定作用的是意识形态,还是道德观念、社会地位或政治立场?历史究竟应该是正剧,还是悲剧、或喜剧,甚至闹剧呢?对于不同“版本”、不同“风格”的法国大革命史,我们能否按传统意义上的真理论来分辨其是非正误,或检验其真实性呢?这里有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真实性、客观性的区分呢?抑或只能重新界定我们的真实性的含义?伊格尔斯曾驳斥过海登·怀特的观点,但在他反驳文章里,似乎并没有真正回应海登·怀特的问题。[5]

  雷蒙·阿隆曾批评大多数历史学家还没能走出康德所说的“教条式的昏睡”,说他们没能意识到自己学科里的问题,[6]我们甚至还在沿用数十年前的老观念来谈论“历史学是什么?”之类的问题。我以为,进入到21世纪的中国史学理论研究,不能老关注自己的学术项目或科研“工程”,要研究、回应世界性的学术课题,至少不能对他们提出的问题置之不理、或漠视回避。延续他们的思路,思考他们的问题,并不意味着要全盘接受他们的观点,更不是要抛弃历史学的一些基本的、安身立命之地。从表面上看,“颠覆”过的历史学,被弄得面目全非、支离破碎,但这也正是重建的大好契机,借助后现代主义带出的一系列问题,正好作为我们进一步思索、探讨的出发点,中国的史学理论界,应该对新的世界性的学术问题,做出我们自己的研究,发表我们的看法或意见。 注释:

  [1]有关伊格尔斯对海登·怀特的批评,以及海登·怀特的答复,参见乔治·伊格尔斯的《介于学术与诗歌之间的历史编纂――对海登·怀特历史编纂方法的反思》和海登·怀特的《答伊格斯尔》,二文均刊于《历史:理论与批判》第二期。

  [2]屈维廉:《克莱奥--一位缪斯》,《现代西方史学流派文选》,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92页。

  [3]柯林武德:《历史的观念》,第272-273页。

  [4]柯林武德认为,历史学“要服从三种方法的规则,而小说家或艺术家一般说来却不受它们的约束”(柯林武德:《历史的观念》,第279页),其实,对“恺撒旅行”的想象并不具有实证性。

  [5]在讨论后现代主义理论的“叙事虚构”问题时,伊格尔斯多次强调历史学有着自己的批评标准,历史学家有其共同遵循的学科准则。(参见伊格尔斯著、何兆武译:《二十世纪的历史学――从科学的客观性到后现代的挑战》,辽宁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138、160页。)但对于海登·怀特来说,既然历史学家的结论是大相径庭的,那么,遵循共同的准则只能是仪式性的,历史学的想象与文学艺术的虚构只能是一回事。

  [6]雷蒙·阿隆著、冯学俊译:《论治史》,三联书店,2003年,第29-3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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