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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头》唐诺经典语录
人不断困于走马看花的当下,生命经验支离破碎,没有什么事物是有头有尾的,由于缺乏稍稍完整的世界图像,人很难祛除某种迷失感,永远像活在一个太大的、陌生的、看不到边界摸不清规则的世界,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想,不晓得最坏的结果、最无可弥补的损失究竟伊于胡底,这才一直是人最深的恐惧之一
——唐诺《尽头》
时间太多,没事可做,那怎么办呢?人还能做些什么好?——这通常就是大游戏时间的到来,只剩游戏,或者说把一切全化为游戏。 那样一种只唱歌跳舞,只无休止游戏的世界,生命终究是“无效”的,时间中止或至少不前行不变化,永恒如同一天,生命完全化入其中,人无从再建造什么完成什么,从而没有了好奇和愿望,也不再被“需要”,自由变得平坦单调,不能拿来多做些什么 我始终是不相信的
——唐诺《尽头》
一般而言,我们比较容易看到的是人的外在态度变化,因此我们倾向于把它描述成一道从激烈到缓和、从不满到怡然、从有事到没事、宛如多普勒效应般愈远去愈低频喑哑的轨迹,不容易察觉其中的质变。事实上,质变的进行往往是深刻的而且激进的,人察觉出自己(被迫)变成不同的人,丢下自己最不愿丢下的东西,把某一个珍贵的希望判定为不可能,乃至于对思索守护一生的价值信念有了不一样的甚至是完全背反的现实体认,这怎么可能都很平静...
——唐诺《尽头》
探究尽头,为的是眺望远方与抵达远方的喜悦,是试图超越此时此地此身的努力。
——唐诺《尽头》
死亡可真是巨大无匹,因为它不仅仅是时候到了的终点而已,它会不断以各种面貌各种方式提醒我们它的存在(病痛中、欢笑里……),它会逐渐走近,如鹿群听着猎人的脚步声音;它负责划下无可逾越的界限,给我们就这么大的生命活动空间(“给了我们太少的时间”),以至于我们有很多事情其实由它决定,或至少因它而生并由它操控变化,我们在愈靠近它时愈发现此一真相。
——唐诺《尽头》
人的寿命是延长了,时间却急遽减缩;我们使尽浑身解数多活廿年卅年这做到了,却又远远不够弥补我们一次的损失,这个尴尬不已的不对称时间感,我以为才是当代人们的普遍处境,很现实的,就在每天生活中,就在我们的寻常意识里——如今,我们一方面感觉好像每件像样点的事都太长太耗时,来不及做成,也看不到头尾,却又百无聊赖;时间既催赶而且晃眼就没了,却又沉闷如牛步如滴水如刀割,永远在等人等睡眠等明天同一时间的电视节目
——唐诺《尽头》
我们是人,六尺之躯七霸王餐人寿,一种常依本能行事却又拥特殊回想能力懊恼能力的古怪生物,又活在一个处处是惯性事事是制限的星球上。尤其,每一次我们总是得在最窄迫的时间缝隙中和最不合适的心绪之下做出生命中也许最难回头的抉择;以及,总是在最没知没觉中做成多年之后才知道何其致命的
——唐诺《尽头》
因为,说到底,每一部小说都是开放性的,小说家也许只能选其中一种可能发展它消化它,但其他被搁置被冻结的可能并未因此消灭,可能还因此更浮现更被提醒,而小说每跨前一步,往往又树枝状引发更多新可能,这是一些原来看不到以及被遮挡住的东西及其潜能,人惟有前进到某个新位置才显现出来,视野是一种不断前行也不断展开、不停生长的东西。
——唐诺《尽头》
这里,带点被启示的神秘意味,如果我可以鼓勇来说(我相信自己日后很可能后悔,就跟每回忍不住讲了超过的大话一样)——所谓让时间长河恢复流动,其极致便是连同这次真的死亡也绕过继续前行。也许不是全部时间,无法包括黏附着我们身体的这部分时间;但那些本来我们一生就装不进去的东西呢?心智的、信念的、梦想的云云,装不下是否意味着它们本来就不是我们独有的,是我们归属于它而非它归属于我们
——唐诺《尽头》
一次写一个可能,就像我们一次只实现一种人生,但又不只如此,因为现实生活中事情通常是没头没尾的(也因此反省不易,更难以赋予意义),而且我们会疲惫、会力竭、会闪躲、会中止下来原地停留、会活得不够久等不到结果、会跟自己说算了。 在这单一可能被实现的路上,小说可以更无各种物理性阻力更一意孤行地冲到底,抵达一个一个合情合理但实际经验里我们不容易(不能、不愿、不忍……)抵达的陌生之地。
——唐诺《尽头》
昆德拉知不知道《告别圆舞曲》是个太巧妙以至于太脆弱的故事?我得说,我自己在小说阅读时好像一直听到他不怀好意的笑声。他曾经比较过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和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指出来这两部小说都正面向着无时无刻源源不绝袭来的偶然碎片,这些某一时刻在人脑际闪过、到下一秒就完全消失的东西,在乔伊斯那里这只是人心迷航但什么事也没发生的寻常一天,而在托尔斯泰笔下却促成安娜突如其来的自杀悲剧。
——唐诺《尽头》
二〇一一年,台湾的陈芳明教授终于交出了他的巨著《台湾新文学史》,直写这一批还活着、手中各自有笔、随时可回嘴的书写者其价值和历史位置,这绝不会是无风无浪不起烟尘的事,这部文学史问题很多,惟内容“大家有罪各自承担”我倒没什么特殊意见,我只是惊讶他近乎鲁莽的勇气以及对年轻书写者近乎讨好的信任,居然让历史伸入到此时此刻,直接把所有犹漂浮不定乃至于刚刚开始的东西(比方连第一本书都尚未完成的书写者)全数抓下来...
——唐诺《尽头》
多年之后,我渐渐相信并且认定,在原来这也不能那也不能的实然世界之中,书写仍有这样一件事可以做而且得做,接近一种责任,那就是——此时此地,书写者至少得奋力地说出人的当下处境、他自身的处境。世纪交迭,万事发生,惟这一刻我们站在哪里,记得什么,看着什么,知道些什么,意识到什么,犹期盼什么。仔细看,这其实是书写时间长河中一代一代的连续工作,所以说像个不懈的责任。
——唐诺《尽头》
所谓人的生命图像,也就是我们看待世界的基本位置及其使用材料、参照材料,一般认为是人过去的整体遭遇、人的经验总和如一幅油画般一层一层涂抹的结果,但恐怕不只如此,因为还得再加上我们对未来的预期和描绘,包含着一大堆想望的、期待的乃至于我们以为是应然性的东西。向着未来的这一部分,由于受限于我们所能拥有未来的时间长度及其容量,其实是最不稳定的、时时随年纪修改的
——唐诺《尽头》
但今天我们可以比尼采看得更清楚的是,他所说的上帝之死其实包含在一个更整体更持续进行的大除魅之中,在非基督信仰的其他国度,类似的时间延长装置同样一个个拆穿崩落——神秘的宗教和总是夸言的文学不用说,历史呢?如今我们已普遍不信任历史了,以为历史的记载和评断诈伪谬误的成分居多(确实有充分理由怀疑);我们近取乎身,看着自己家人,也不再相信只是基因传递有什么进一步意义可言
——唐诺《尽头》
这些诗,抄写在死亡之前,抄写在时间终点处,感觉好像回家了,好像它们原本就该在这儿,正是为此地此时而写的,每个字每个词都自动找到自己的路走进去,成为一个一个温柔的隐喻。
——唐诺《尽头》
美好的作品一挥而成这种事,也许在人的书写一生中会天启般发生个几次,但真正以书写为一生职志的人,不会期待更不会放心这样的作品——真正重要的作品,是书写者自备的、携带的,它启始于书写者自己心中某个特殊的图像、某个异样的声音、某个依稀恍惚的东西,这钉住你不放却又一直躲开你,要完好的捕捉它绝不容易,书写者总是得历经相当的时日才缓缓取得放手一搏的信心,而且心知肚明这次不见得成功
——唐诺《尽头》
尽头,常在远方,有时候却是现实。
——唐诺《尽头》
我们知道,文学撤离公共媒体久矣,很早就学会不依赖不存奢望,事实上,比较令人害怕的反而是电视忽然在某个不方便收看的时段好心挤出半小时来谈书说文学,胡言乱语远比不说糟糕。说到底,文学的基本工作单位是个人,从发想、实践到完成,更多时候它是背向世界的,尤其还非得从集体、从群众、从一般性的流俗成见那里挣脱出来不可。一个书写者当然对外头世界、对读他书的人有所期待,但不是以这种集体形式规格、这种集体性语言
——唐诺《尽头》
年龄的计算方式由出生算起,像一条不知伸向哪里的数学线;年龄的另一种较迫切计算方式则倒过来,改由死亡处回推,时间封闭起来,算法不精确但毋宁更具实感,这来自人对时间的冥冥意识、对时间终点的感知,是人独有的,也较影响人的思维和行动。基本上,我们每朝死亡多走近一分,我们生命图像上的某些东西也同时剥落一分,每少一年,我们便清仓一般把装不下的那些较无用较不可能东西扔掉,以至于当我们以为死亡随时会到来
——唐诺《尽头》
人类历史,也许很疯狂甚至很恶毒,但最终并不浪漫不冒险,根本上仍是平庸的(希特勒、斯大林都只是平庸的人),很多超过的东西对它而言是“多余”的,包括人,包括视野、主张和梦想。 博尔赫斯称此为“疲惫的历史引力”,负责把整个世界总的拉回来。现实世界有一个堪称稳定到近乎透明的真相,一个顽强的根本性基础,一块“大地”,由全体活着的人所构成并决定。
——唐诺《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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